诗和远方

Written by 薛柳

中国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对我来说行万里路比读万卷书要更开眼界。旅行让我懂得每一道自然风景,每一种生活方式都有它的美妙之处;旅途中充满惊喜和挑战,丰富人生体验也开发潜能;每一次旅程都是一部自己拍的记录片,会永远铭刻在记忆中。



我是一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我想画下风

……

……

最后,在纸角上

我还想画下自己

画下一只树熊

他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

坐在安安静静的树枝上

发愣

他没有家

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

他只有,许许多多

浆果一样的梦

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顾城



青涩年华在三毛游记和顾城的诗中朦朦胧胧地度过的我曾经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总梦想着有一天能象三毛一样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去远方旅行。成年后有机会来到美国硅谷拿到电脑软件硕士学位并进入大软件公司工作,经年累月地坐在电脑面前,脑子逐渐地变成了数字程序;回到家里要带小孩做家务付帐单,脑子又变成了琐事清单。日子就这样象踩跑步机一样重复,一眨眼已经人到中年,顿然回首,才意识到这一生都是在做别人要我做的事或者是为别人做事,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做点什么,年少时的梦想已被厚厚的尘埃淹没。于是我决定辞去工作,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去远方寻找诗和自我。



几年来,我去了近20个国家。偶尔跟老公和朋友一起出行,但大部分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旅行,所有行程都是自己安排。如果不是因为新冠病毒大瘟疫,我现在应该在坦桑尼亚Serengeti看角马大迁徙。



中国人说读万卷书行千里路,对我来说行千里路比读万卷书要更开眼界。世界这么大,不同国家地区的人有着天差地别的生活方式;然而这么多不同的人却又分享着共同的人性与情感,其实世界又很小,因为我们都是同一个人类物种homo sapiens, 99%的基因都是相同的。



最让我感慨的是我旅途中见到的最快乐的人往往都是生活最贫困的。很多东南亚国家象印尼、马来西亚、老挝、越南,当地人的月平均收入只有200来美金,还不及很多美国中学生的零花钱。但是人人都是非常诚实友善愉快,脸上挂着最纯净的笑容,做起事来不慌不忙。


因为在中国时曾深有体会小贩子如何宰老外,所以去东南亚时非常小心谨慎,但却从来没有被偷抢敲诈过。东南亚许多国家的币值都很高,象在印尼,一美元可以换一万三千印尼卢比,在那儿兜里总得揣着几百万现金。做“百万富翁”的感觉是美滋滋的,只是每次买东西都是天文数字的大手笔交易,时不时我会糊涂算错钱,有时会多给,可是店家都如实找给我,后来我为了省事,干脆把一叠纸币摊开来让商贩自己拿。当地的物价很便宜,通常是美国的十分之一,一顿美食就只两三元美金,他们完全可以把价钱翻倍,游客仍然会觉得便宜,但他们没有这样做。拥有最少财富的未必不快乐,拥有最多财富的未必就快乐,往往后者的精神被金钱腐蚀。难怪不丹王国用快乐而不是GDP来做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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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鲁的3200米高的的Cusco古镇台阶上歇息的

Inca妇女和小羊驼。



以前都是去热带海岛度假,现在懂得每一种自然风景都有它的美妙之处。从浩瀚的海洋到无人的沙漠,从湿地沼泽到加带雨林,从喷发的火山到宁静的冰海雪原,从亚马逊到大堡礁,都是大自然完美的杰作。去年春天的加拿大班芙之行让我学会欣赏寒冷的美。当我置身于万年冰川冰原中时,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純净,好象回到世界之初一切都没有污染,人间所有的烦恼都被冰封雪冻住。




于是夏天我又去了冰岛,于是一见钟情爱上了冰岛。冰岛是最有极限美的国家,真正是冰与火打造出来的。冰川、火山、地热泉、瀑布、黑沙滩,壮观的海岸无不叫人心动, 这里除了游客几乎见不到人烟,却不时能看到原野上漫游的冰岛马和长毛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道是在人间还是天堂。冰岛人是极限生存的冠军,冰岛虽然美,但是有众多活火山会有随时爆发,气侯又恶劣,夏天也很冷且风大雨多,22小时的白昼,冬天不仅冰天雪地,黑夜长达22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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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龟岛的巨蜥蝪,看着可怕,其实很温和,喜欢静静地晒太阳。



公元9世纪末挪威人为了逃离暴君Harald的独裁统治漂洋过海来到冰岛,一千多年以来他们不仅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还把冰岛建设成一个最讲究平权和最清洁环保的国家。整个冰岛的电力百分之百来自水电和地热,是全球唯一的一个完全用绿色能源的国家。冰岛人冬天用日光灯照射温室的蔬果,半年几乎全黑的冬天也能吃到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一个小小的只有36万人口的岛国,曾经被挪威和丹麦统治过,二战时还被英国占领过,能最终不畏强权保持独立,也不加入欧盟,可敬!一个能够在冰与火中生存的民族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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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岛的钻石黑沙滩




我最难忘的旅行是在新西兰。我一人独行又不想开车于是就报了一个7日环游北岛的巴士团。订的时候我就怀疑这是个小年青的团,还特意打电话给旅行社。旅行社的人说这个团对所有年龄开放的。等到搭上巴士发现21个游客中一大半都是20来岁的年青人,最年长的74岁,基本所有人都是欧洲人,我是唯一的一个亚洲人。




第一晚正巧又住的是青旅,4个人合住小小的一个房间,还是上下铺,洗手间在外面,完全象火车卧铺车厢。我只占到一上铺,爬上爬下很不方便,让我想起了大学入学来到宿舍时只剩一个靠门的上铺。坐了一天车下来,傍晚大家还要一起在公用厨房做饭吃。我想这下惨了,一是不合群,二是这么艰苦,如何吃得消。吃完饭后,其它人都坐在外面喝酒聊天,我悄悄地爬上我的上铺后悔不已。好在一路风景很美,加上导游兼司机小哥Moose很潇洒,一头金色卷发扎个马尾巴,操着不紧不慢的世界上最性感的新西兰腔风土人情传说笑话尾尾道来,心情开始晴朗起来。第二天以后住宿要好很多并且不用自己做晚饭,我开始喜欢这个巴士团,反倒想念一起做饭的乐趣。几天下来我已经跟大家混得挺熟的了。





第三天晚上Moose满不在乎地告诉我们明天去Tongariro Alpine Crossing,大概要走7个小时,最后一班出山的班车是6点整,然后丢出一句他最喜欢的口头禅”Sweet as”,就回房间休息了。第四天一大早5点我们出发去Tongariro国家公园,坐大巴到公园口时灰蒙蒙冷飕飕的天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我的护照放在背包里却沒有带雨衣,只好把轻便羽绒服搭在背包上挡雨。当看到同行的一邦装备精良的德国女孩很敏捷迅速地消失在前方,我才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般的爬山,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忧心忡忡地挪着步子,一边后悔没有事先做点研究一边咬牙前行。团里另外四个人也落在最后,我们就自然而然地结成了一个小部落。开始的三分之一基本是平平的木头栈道,走起来很容易,不久雨住天晴,我们一行五人放松起来,在Lord of rings的 Mount Doom火山前面轮流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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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西兰Tongariro Alpine Crossing时我们在Mount Doom前面雀跃。





荷兰小伙Danny善于导航和管理自然而然成了酋长,提醒我们必须要抓紧赶路,否则赶不上6点的末班车。当我们的路把我们领到另一坐火山面前时,仰望着险峻的山峰,我傻眼了!今生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陡的山,况且我的鞋子只是普通的走路鞋根本不适合爬山。我战战兢兢地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山坡却变得更陡更滑,连踩脚的地方都很难找到。朝下望去是万丈悬崖,我两腿发软,朝上望去是高耸的峭壁,恐惧象洪水一样奔涌而出,我想放弃,那就意味着坐在半山腰等直升飞机来营救,我会上今晚的头条新闻。我想了想,大不了一死,能在挑战极限中死在这么壮观的大自然中也值得了!然后我深呼一口气,继续四脚朝地往上爬。





终于到达了山顶,其他人已经先到了,我站立起来,迎面是死火山口的火红赤壁,纵眼望去,群山环绕,峡谷蜿蜒,这样的景色是值得的!我跟同伙们拍手掌庆功,Danny却很冷静地指着左边的山峰不经意地说“还有一座呢!”。我顿时呆住了,情不自禁又开始考虑放弃,好像看到了我的思想,热情的希腊人Nicky静静地走过来,牵起我的手说“不用怕,我牵着你走!”,就这样Nicky牵着我慢慢向布满碎石的火山坡走去,我尽量不看两边的深渊。





总算到了峰顶,可是另一头却是一个50多度的300米长的陡坡,坡上覆盖着更多的火山灰和松驰的火山碎石,一打滑就会掉下两边的悬崖或者滚下高坂。畏惧再一次吞没了我,我咬咬牙对Nicky说“我们不可能牵着走了,会一起滚下去的。你先走吧,我会慢慢爬”。我小心翼翼地伸出右脚,脚下的土石立刻松动开来,哗啦啦往下掉,右脚会滑行好几寸。于是我侧着走,面向左边,脚横放在坡面上,先用一个脚在土石里跺出一个窝,放稳以后再挪另一只脚,放低身体几乎贴着坡面,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挪。






来自巴那圭的Nour年轻胆大,身上还挂着Canon500单反相机激动地不停拍照,结果一不小心滑倒连滚了十来米,把相机掉在坡上,再爬上来捡相机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吆喝离相机最近的一个登山者把相机给她扔下去她在下面接着。在坡上还看到一个20来岁的中国小伙居然穿着配西装的那种皮鞋在艰难地爬行,显然完全没有做任何准备。幸运地是他的同伴似乎更老道在旁边指点他,原本是穿的运动鞋换了一只鞋子给他,于是俩人一只脚皮鞋一只脚运动鞋地一深一浅地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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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西兰Tongariro Alpine Crossing。我战战兢兢地爬下火山陡坡,实际的坡度比照片上看上去的陡噢!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好象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个半小时以后终于爬下陡坡。迎接我的是今生今世看到的最绚丽的火山湖,湖水是鲜艳的粉绿色还篏着金边象波斯猫的眼睛,抛着媚眼儿诱惑一个又一个登山者来朝拜它,它的美艳是一千万个值得的!同伙们已在火山湖等我很久了,大家对波斯猫湖都恋恋不舍,Danny酋长微笑着地提醒我们已经3点了,这里只是中点,回程还没有近十公里,得上路了。好在是剩下的路程不是特别险峻,只是大伙都累得很,腿象灌了铅一样沉重,于是我们互相鼓励讲着笑话唱着歌穿行在壮阔的山岭中。当我们拖着步子到达班车停车场时是6点差一刻,大伙儿一起欢呼着倒在地上,庆幸骄傲疲劳汗水全部交织在一起。一天踄涉9个小时20公里路翻过3座火山,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第一次,是体力的最大挑战,是一生的至高点,让我们永生难忘。




而这一天结下来的战友情比与许多人一生的交情还要浓厚, 我们现在还一直保持联系,有机会会约着在某个地方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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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西兰Tongariro Alpine Crossing:终于爬到了让人魂牵梦绕的波斯猫眼火山湖,值得!




我至今仍难以相信我一天能穿越20公里,如果我事前知道有这么艰辛就肯定不会参加的。回到酒店洗完澡吃着美味的大餐时,我问Moose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有这么难?他嘿嘿一笑:“我如果告诉你你就不会去了,也就会错过这个绝妙的体验,对不对?”。是呀,每个人都有很大的潜能,只有在极限的时候才会被逼迫出来。贪图安逸就只有平安但也乏味的体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西方人喜欢冒险,那种极致的感受是无法言喻的。




以后的几天腿很酸但因为Tongariro的激励全车人都更亲密了,大家玩得很开心尽兴。到分手的那天大家依依不舍。看着Stray的中巴拖着行李车缓缓地开走,我心中充满了失落,希望搭上巴士继续漫游南岛,余生都能这样旅行下去该多好。





作者:薛柳,1995年来到加州,在硅谷做软件测试20余年。喜欢旅行、看书、种花养草。偶尔弹弹吉他, 梦想着有一天能住上自己盖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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