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undamental interests of 6 million Chinese Americans in the United States

最近很多人在转《600万美国华人的根本利益是什么》一文。文章开篇直接指责美国华人是种族主义的受害者也是施暴者或帮凶，是一群从封建思想熏陶中来到一个民主国家后不知所措，眼光放在了名校和经济利益上却放弃了政治理想的“小农”。作者对华人的沉默以及对暴力的讨伐是不以为然的，因为沉默或者对打砸抢的不满不利于美国华人显示和白人或印度人一样的同理心和领导力，可能导致政治上更加没有发言权。

文章中能够感受到作者对美国黑人受到系统性歧视的满满的同情和同理心，但是华人自己的财产利益，言论自由的权利呢？作者立刻辩护到“没有黑人运动，就没有亚裔人的平等权利…歧视骚乱造成的破坏很小很小，放十个亿在那里，够他们烧的砸的”。前几天几个纽约大学的亚裔学生私信讨论是否要支持目前的George Floyd的运动被公开，直接导致他们所在的亚裔兄弟会直接被学校叫停。Fremont市长Lily Mei拒绝单膝下跪以表达对歉疚，立刻遭到网络暴力，被迫下跪。无辜的商家包括华人的财产损失并没有数据统计，但是对每一个在美国白手起家，幸苦经营的华人来说，这都不是轻松可以接受的损失。

仿佛就在昨天，方方说的“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振聋发聩。到了今天，黑人的人权突然看着就比在美国华人的人权高贵起来。

种族主义是指对肤色、种族、原生国家这些因素而对一群人的偏见。不可否认，种族主义在美国是存在的，这也是黑人系统性收到歧视的根源。目前美国社会中的激化的矛盾是很明显的是黑人对来自白人歧视的不满，以及白人内部的对黑人要求的反馈。华人中自然也有对黑人的歧视，需要改进。但是如果这位作者能仅仅基于一部分华人对黑人的歧视，而对在所有美华人能够给出一个是一群从封建思想熏陶中来到一个民主国家后不知所措，而眼光放在了名校和经济利益上却放弃了政治理想的小农的归纳和总结，为什么这不是种族主义？

虽然题目叫600万美国华人的根本利益是什么，作者唯一没有论述的为什么支持黑人的平权运动是华人的根本利益。文章开头作者提出的是华人需要政治理想和充分达到自己潜能，行文中间直接否认华人自行争取自己的权利的历史和可能性。提出“没有黑人平权，就没有华人权利；只争取华人权利，不可能得到大规模的支持“。反反复复强调的是白人和印度人都愿意为黑人发声，显示了他们的同理心和领导力，讨伐的是“鄙视链中点的华裔”选择了沉默。

作者对同理心的理解是对黑人的同理心，好像不包括对华人的同理心。华人的政治理想和潜能指的似乎也仅限于跟随白人和印度人的理想和潜能。

前一阵子我一直在学习心理学，发现“共存症”这个很有趣的概念，感觉可以用来解释一些现象。共存症（Codependency）的基本概念是由于幼年成长时期不被家人鼓励、认可害怕被遗弃，导致自信心受损，对关系（Relationship）产生依赖。一般这样的关系里有两个角色，依存者(Codependent)和自恋者(Narcissist)，其实两者差异并不大，依存者有点像就是国内常提的巨婴，由于缺乏自信，他们需要在一个关系里（无论是家人、朋友、同事的关系）获得别人的认可才感觉比较安全。而自恋者也属于缺乏自信，但是他/她必须通过别人的依赖获取自己的存在感。很多中华传统家庭属于这种架构，比如妻子做饭，丈夫开车，朋友圈和爱好完全重合，各自主动放弃了个人的独特性，来换取谁也离不开谁的安全感，但由于人和人其实永远无法一致，这种互相依赖带来的是焦虑和对自我价值的否认。

共依存症患者的基本症状没有独立思考的自信、一味地取悦他人(People Pleasing)、没有能力分辨自身需求、对他人的意见要不全盘接纳、要不诋毁躲避，无法正常讨论沟通（Reactivity）、无法建立真实亲密的交流（真正亲密的关系来自于公开的态度和平等讨论和交流，由于缺乏自我，害怕冲突，共依存症患者并不知道如何表达自我，反而会隐藏自己的想法和个人生活，以建立独立的假象）。在共存症的关系里，谎言和沉默成为维护关系的主要方式。

西方文化的基础其实就是个人主义精神。相信每个人是独特的、唯一的，可以自立的。尤其6、70年代后，健康的家庭关系的基础从互相生存依赖转变成了互相支持对方，尊重对方、鼓励每个人着重自我和潜能成了主流思潮。这其实和美国宪法以及对社会契约的期待是更加一致的。社会有义务保证每个人的自由和基本权力，包括财产权、话语权、隐私权、被平等对待的权力（现在纷纷扬扬的平权运动）等。在保证个人独立思考和自信心的前提下，对他人给与尊重和同理心（Empathy），公开讨论差异，寻求家庭和社会的和谐。

中华文化的基础其实是集体主义精神，相信人多力量大，集中力量办大事。大到国家，小到家庭，基本是一个共依存症的温床。每个人从小就被鼓励做乖孩子，让父母老师放心。婚姻里对自我价值的追求基本被认为是错误的，不断地被要求为家庭责任感做牺牲。而在社会上，对思想一致的追求和控制也说服了社会的大多数人。和谐和正能量的要求基本就是要求大家放弃自我表达的需求，把所有不同想法隐藏起来。最终的结果就是大多数人或多或少有上述谈到的共依存症的症状。因为没有对自我价值的自信，必须依赖他人的认可。交流方式非此即彼，极端主义，无法公开平等讨论问题。绝大多数人以沉默和谎言换取和平。

从美国的主流文化的角度来说，对文化的多元化的尊重和同理心的角度来看，华人只需要做自己就应当被尊重。独立社会中发出的声音当然应当是来自社群的自信和独立思考。可是来到美国的很多华人仍然表达着群体的共依存症，需要他人的认可来获取自信心。延伸到社群上来说，华人社群中内部批判非常自然，给华人贴标签绝不手软。但如何对华人外部进行平等独立的交流的确存在着一个非此即彼，要不全盘接纳，要不诋毁躲避的倾向。内部来说，寻求妥协、中立和共同利益也一直没有形成规模。民主党和共和党打架，我们看到一群华人各自战队，引经据典，互相攻击对方，然后感叹华人社群一盘散沙（基本就是说不愿意全力支持自己的阵营）。如果非要一群人凝聚在别人的纲领之下，而不从自身的背景和文化中寻找共同目标，怎么可能不是一盘散沙？

George Floyd事件本身是个外部事件，是黑人和白人之间的种族对抗。作为华人，我不愿意接受被迫站队或发声。有意愿站出来的很多华一代或者华二代真心是以建立平等安全的国度为目标，这是非常感人的行为。作为华人，愿意发声支持这个运动本身无可厚非，也应该鼓励。但目前我觉得非常担忧的就是当华人中有些有能力、有意愿“发声”的人群中很多人其实对华人社群自身的需求并不关注，也缺乏对本族裔应有的同理心的尊重，而热衷于“改进华人社群”要求大家发声以获取主流社会的认可。这个事件的本质是少数族裔要求更多的尊重和同理心，这是很美国的一个命题，也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黑人社群很愿意把自己的利益和想法公开出来，寻求支持和社会平衡点，这是一个健康的交流方式。黑人内部也不断发生各种不同的声音，小到族群，大到整个社会都在寻求一个良好的妥协的方式。

当某些抗议慢慢变成了暴力，而损害了一些无辜者的财产；当有很多华人感觉政治正确越来越像文革时的大字报，而他们的言论自由无法保证，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对黑人的同理心延伸到我们自己的同胞那里？当大多数美国华人不得不沉默时，为什么这些领袖们不能替他们说话而是要诋毁他们？如果我们发声的目的仅仅是因为要和社会其他种族保持一致，如果我们不相信或尊重我们自己的社群和族群，只能依赖来自外部的认可来获取自信，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自身？

"Leadership is not being in charge, it is taking care of people in your charge-Simon Sinek"（领导力不在于指挥他人，而在于保护你的团队）。如果美国华人社群的领导只能想到跟随主流社会的思潮自上而下地审视谴责华人社群，要求大家跟着主流社会行动，而不屑于理解华人沉默的原因以及社群的需求，并且替他们发声，永远无法真正带领华人实现政治理想、发挥社群潜能。

华人社群的根本利益并不是追随主流社会，协助黑人争取平权，这是我们的利益之一。但是根本利益必须是团结自信、倾听彼此的声音。如果有一天，华人在美国的政治平台上有了更多的话语权，一定不是因为我们在某一天说了什么话支持了某一个运动，而是我们终于团结在一起，响亮清晰地把我们自己的要求表达出来。